第一次遇到 Iris那年,約莫十四歲。
一日下午,正在翻閱雜誌,密麻細字交錯的社會新聞和專題報導間,眼前突然跳出橫跨兩面,驚心動魄的藍紫鳶尾花。
當時什麼也不懂,然則無法不被裡面生動的色彩與彎曲筆觸吸引,呆呆愣住看了許久許久,翻至下一頁,畫家的名字躍出,梵谷。
從此,成為梵谷的忠心畫迷。歐洲讀書時第一次需要寫有關美術的論文也挑他;不論是否只是報紙上一小角的畫作介紹,總能立即辨認是否梵谷的畫,像繁忙人潮的芸芸眾生裡一眼就能見到熟悉想念的面孔般,讓人想微笑的感覺,唯一心愛的畫家。
直到四、五年前,喜愛的畫家名單上才多加上John Singer Sargent。
總是很難解釋梵谷的畫為什麼如此吸引自己。
許多美術學者會用很多高深複雜的詞語來形容畫家作品,詳談解釋裡面的含意理由等等;然則對我個人來說,每次形容也總只會提梵谷畫中的色彩與筆觸,使自己震撼,能因此深深感受梵谷對生命對大自然的喜與悲,狂與熱。
然而說到最後,美術上的喜惡是完全主觀,無法研究討論;
而喜歡,並不需要理由。
去年讀過一點梵谷書信集,前面介紹是梵谷弟媳所寫,簡介梵谷生平。讀著忍不住覺得心酸,其實能夠理解最後梵谷的選擇。
從畫廊員工到書店店員,老師到鑽研神學,最後走上畫家的路,瘋狂畫了十年,生前只賣出兩幅畫。印象最深的是他自殺前一兩週曾經拜訪住巴黎的弟弟,據文章中描述,他走入弟弟的家中見到自己的畫無處不在,牆邊椅背,桌旁走道,到處擺滿那些今日富有人士爭相競購收藏,當年賣不出去的畫。
簡介中並沒有提到梵谷當時的感想,而梵谷也不善言詞,由於還沒有讀完那套書,不曉得裡面會不會有梵谷談起他見到那些畫的感想,然則,大抵不會是什麼愉快感覺吧?一個三十多歲近四十的人,曾經住過精神療養院,至今依然在經濟上依賴兄弟,或許梵谷很難不自責吧?也可能只是掙扎的很疲倦,最後決定放棄而已吧?...... 當然,這只是個人猜測與感想而已。
現在回想起來,也覺得不可思議,因為14歲那年見到梵谷的 Iris是在週刊上,而週刊雜誌的用紙和報紙相仿,粗糙廉價,求快的同時印刷自然也簡陋,理論上很難呈現色彩上的美感,更別提倘若那是一幅畫。
然則當時那些強勁筆觸、色彩狂且濃的藍紫鳶尾花,難以言喻的活潑躍動生命力,即使在二十多年後的今日,閉上眼睛,也一樣能在腦海中清晰見到畫中對自然和生命的喜悅與熱情。也如頭一次親眼欣賞他炭筆素描一名垂頭抱膝的裸婦,簡單粗獷的線條中,難言的悲哀透紙而出,邊角寫著畫名,「sorrow」- 哀傷。
或許,一幅畫的靈魂,有時是不受限於紙張或印刷術吧?
或許不少人一見到梵谷的名字,腦海總會跳出那幅曾經一度名列拍賣價中最高,滿滿各種濃淡相間的大朵大朵黃色艷烈向日葵吧?
然則對我個人來說,卻永遠是那幅充滿熱情的藍紫 Iris,春末夏初的季節裡見到鳶尾花,也總是想起梵谷。
據說梵谷曾經喜愛日本浮世繪畫家,葛飾北齋的作品,也受其影響;因此這套作品使用有點木版畫感覺的方式設計與絹印,向梵谷致敬,
給一個情感充沛感性強烈,熱愛畫圖辛苦掙扎,瘋狂燃燒活過的靈魂。